開鑼以後，

一直很懷念，那一年見到的霧與石之鄉。直至今天，

才終於一人前往，重新尋回霧臺的路。

從臺南出發是早晨五點半，依循指示途經關廟、

龍崎，然後來到高雄的內門、旗山、美濃，

轉進屏東的高樹、三地門，循台24霧臺公路上山。

早晨還在臺南市區時，就可以看見清晰的山影；

來到美濃時，山的疊影在薄曦下，既矇矓、

卻又面貌清晰。

高美大橋。從此而進入屏東縣的高樹。

這段路途比我原先想像的還近上一些。

在關廟吃完早餐時是六點半，經過三德檢查站、

來到霧台的神山部落時是九點。

在台24線旁的伊拉二號瀑布。

很明顯地可以看出山壁上的崩塌。

其實走下去的步道也早已毀損。

在這裏冷卻了一下手心，直透入想起的記憶裏。

但是進入霧台公路後第一個位址的伊拉部落，

原址已因風災崩毀，目前被新建的陸橋與

溪底便道整個切過部落原址，不僅原本的

入口意象已經完全消失，連部落本身

都已是殘破不堪、不見原形了。

歷經莫拉克風災的摧殘，沿線看見的山壁

都是教人放血見骨的傷痕。

那一年我們在此夜宿的神山部落，祂美麗依舊。

在部落左上方的卡拉瓦教堂，也依然維持祂不需

任何鋼骨支撐、僅用原來賴以立身的石板

即能挺拔的身影。

今天想要繼續往上抵達阿禮部落，所以

先沒有多做停留。途經的一家民宿，

仍然盡力保留魯凱傳統的石板屋原貌。

從神山部落再往上走山路約20公里左右，

才會抵達阿禮。而在阿禮部落中，有一條

通往西魯凱祖居地舊好茶的步道。

但是前往阿禮的路途實在艱險。

一路上大約有三段這樣的崩壁，

就算山神交待手腳要快，也是

快不起來。

這

這是回程時因為阿禮部落沒有水，所以在這兒

停下來洗個手。但是......

順著水流望去，如果一個閃神不小心，

那真的就要去見祖靈了。

即將抵達阿禮的入口指標。    

照片裏的岔路，右邊通往阿禮部落，左邊則是通往

魯凱族的聖地之一小鬼湖的林道。但是事實上，這兩條

道路目前都不在使用狀態中。

指標：「上庄→小鬼湖」

在部落方向的最左上角，有一條通往舊好茶

的步道。

進入阿禮之後，才驚覺這裏每戶人家都緊鎖

門戶，除了底下隘寮溪傳來工人的工作聲響，

整個部落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人。

阿禮部落在莫拉克風災之後，已經全村遷移了。

而這些房子仍然留在這裏。或者，偶爾還會有

部落的居民回來這裏工作或探視。

阿禮部落中大約尚存五、六戶這樣子仍具備

傳統石板屋主體的住屋。

有的石板屋上頭已經蓋上了鐵皮，據聞是防止山羊

趁機跑到屋頂上把石板踏壞。舊好茶的石板屋即是如此。

這條道路途經部落的墓園，通向來時的入口。在岩壁上

一如神山部落的石板巷，也刻有以傳統部落生活為

主題的石板壁畫。

身分、品德象徵的百合花。

百步蛇。

石板屋。但，何時部落的族人們才能再回到

自己故鄉的屋子呢？

小米。

整個阿禮部落靜悄悄的。照片右方似乎是一隻小灰蛺蝶

入鏡了。在這裏，靜的連蝴蝶的拍翅聲都彷彿價然

作響。但也只能留下須臾即逝的聲響在這裏，

給這個已經失去聲音的空殼部落。

阿禮的頭目家屋。 

家屋上的雕像，即是鬼湖傳說中嫁給蛇王子

而沉入湖底的巴冷公主。 

「整個部落只剩下下方的工地聲、蟬鳴與鳥鳴。安靜到

  連螞蟻在地面上爬伏踽行都能走出聲音來。

  但那是逐步走向消失的聲音。台灣大鳳蝶不時在這裏

  出沒振翅，留下拍翅的聲音。給這裡。也只能

  留下聲響給這裡了。

  舞鶴那時和奧威尼、阿邦，他們在如是此地的

  舊好茶的時光，是怎麼去想像與怎麼想像他們呢？」

這裏原本是部落的運動場，與霧台國小阿禮分校的校地。

頭一次感覺，草木的蔓長、水泥石頭的腐朽，

是可以被聽出聲音來的。

這是里咕飂(雲豹)嗎？  

離開阿禮之前，在入口的樹下，尚有像是待客的石板桌椅。

什麼時候，他們能再回來，讓聲音再在這裡重開呢。   

回到神山部落，再次瞻仰卡拉瓦教堂。

百合仍然開在天使的腳邊。

大冠鷲不時乘風盤旋，直至你發現你的視線

與祂投身的天空等高齊面。

離去前，在雜貨店買了一瓶小米酒。我趁便向

老闆娘(好像叫做Iwang)閒聊。Iwang說，

風災發生時，神山部落是整個霧台最安全的部落，

當時救災直昇機也都是在神山部落這兒起降。

可是，附近的伊拉、暮佳、阿禮這幾個部落

都因為受害甚深，而被迫遷移。所以，

在神山部落的霧台郵局因而業務大減，

便成為了照片裏這樣的營業時間。郵務的處理

已經轉往山下去了。

此時我想到，在炎熱的平地，台南歸仁種小米的那一位VuVu。

在山上的魯凱，他們面對的問題，已經不只是

「還我傳統領域」可以解決的，而是每到夏天，

就難以停住的雨和淚。

在山下的魯凱，在懊熱惱人的平地，也如孤身

站在焦炙的烈陽下，那樣苦渴而無助。

在山上的魯凱，在山下的魯凱，究竟誰能夠更自在一些？

然而，他們什麼時候可以真正回到自己的家。

霧台的神山仍舊美麗，百合依舊在天使腳邊盛開。

那些困惑，也仍依舊。